编者按：

　　在第115个“三八”国际劳动妇女节到来之际，黄浦区妇联联合上海公益新天地园妇联“未来媒体人”团队策划推出《芳音事》第二季，邀请到五位来自不同行业、拥有不同面向，却同样柔软知性、坚韧无畏的女性，和您一起走进她们的故事，庆祝Women的节日。

　　希望把这一次“云相遇”当作一份珍贵的礼物，衷心祝您节日快乐！

　　想象你拿到一个剧本，女主的人物小传这样描述：22岁毅然辞掉稳定的幼师工作选择出国，打拼十年后决定回来开一家咖啡馆，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。历经两次失败，带着迷茫和思考沉淀了一年，心想：事不过三，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。也许是因为“只要你足够想，整个宇宙的力量都会帮你”，也许是遵循市场规律的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达成，这次你成功了，有了一家刻着你名字和愿景的咖啡店。五年后，一家发展成四家。你帮助了越来越多的特殊群体在这里找到工作、实现价值，开始被各种媒体采访报道。

　　这是属于社会企业Lili Time创始人章莉莉的人生故事。2024年3月6号，她走上女性力量拉满的黄浦区各界妇女纪念“三八”国际劳动妇女节114周年大会舞台，郑重而真挚地感谢了她的丈夫。这种“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的付出”并选择“毫无保留地公开表达出来”的情感流露，被另一位女性朋友形容为“是一个非常动人的举动”，也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了“Lili”背后的“Time”，看到了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对于一位女性的呵护和滋养，看到了一段彼此欣赏、共同成长的亲密关系所蕴藏的治愈力和能量。

　　以下是章莉莉的自述。

　　在创办Lili Time之前，我其实是经历过两次失败的

　　2000年那会儿还在流行“出国潮”，那时候我22岁，也没有太明确的目标，就是想出去看看，正好有朋友在德国，就决定辞掉幼师的工作过去。因为语言不通，也不可能继续从事教育行业，我就边读语言、边在餐厅做服务员。

　　当时，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。一方面，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服务行业，另一方面语言是真的不通。顾客跟我说德语，其实一句话里面我可能只能听懂一两个词，可我又必须作出回答，就像我理解了整句话那样。

　　但是回过头来看，不管是幼师还是出国的经历都对我后面接触聋人、自闭症群体有很大的帮助。它让我能够设身处地地了解，当我跟员工们说话的时候，很有可能他们也没办法迅速理解并给出正确的回应，其实这跟年纪很小的小朋友或者当时语言不通的我是很像的，让我能够更好地去理解他们，走进他们的世界。

　　2013年，我决定先一个人回国开咖啡店，我先生继续带着孩子在德国生活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上幼儿园。当时他可以说是一个人扛起了我们这个小家的所有责任，支持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△章莉莉和丈夫朱静在国外的合影

　　我给我的第一家咖啡馆起名叫“东南西北”。那时候我还没有接触过特殊人群，也并没有考虑到要做一家社会企业，更多的还是想圆小时候的梦想。我在弄堂里长大，很怀念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情谊，期待来到这家社区咖啡馆的每个人我都能喊得出名字（笑），希望五湖四海的朋友都可以再来到这里，建立人与人之间更紧密的联系，收获温暖和治愈。

△章莉莉的第一家咖啡店“东南西北”

　　2014年，我在店内接触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聋人客人，和他沟通的过程让我想到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困难，也让我开始思考怎样能够帮助这个群体。于是，后面几年我就开始雇佣聋人伙伴，帮助他们从事咖啡师这个职业。

　　实话说，当时在上海开咖啡店很难很难。社会的包容度并没有那么高，很多客人来到咖啡店会觉得，为什么还要手写点单？为什么服务员还会有聋人？包括整个社会的咖啡文化还没有那么浓厚，所以企业很难生存下来，我也经历了两次失败。

　　之后我停了一年时间，认认真真思考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我继续做下去，因为我已经尝试了，努力了那么多年，但是从结果来看是我们并没有被市场和社会所接受。

　　但是我也看到了这些聋人朋友的渴望和努力，他们是真的需要有一个可以被看见的机会，而且事实证明你给了他们这个机会，他们可以做得很好。所以我就想，事不过三，再为自己，也为他们坚持一次。这一次我的目标更加明确，就是要做一家社会企业，在咖啡店这个空间去解决特殊群体的就业问题，让他们在工作中感受并且实现自我价值。

△“东南西北”的无声天使伙伴们

　　决定第三次从头开始前，我再次和我先生进行了坦诚的沟通。其实在我前两次创业的时候，我先生就已经在学做咖啡了，他觉得开咖啡店总要有专业技能，不能一点儿相关知识都不懂。到2019年，他已经在德国汉堡的一家咖啡店“卧底”两年，成为店里第一名亚洲籍咖啡师了。那时候我就和他说，你“卧底”成功了，可以回来了。他也感受到这个阶段我是真的需要他跟我共同去面对，而不只是给我精神上的支持和认同，他就说，那好，我回来陪你在一起面对第三次开始。

　　我想把纯粹的快乐传递给来店里的每个人

　　很多人看到Lili Time就会觉得这是用我的名字来命名的，其实它更多的是代表一种愿景——“Love is life illumed（爱是被点亮的生活）”。虽然看起来是我们创办了这家店，给了那些特殊朋友被看见的机会，但讲心里话，在日常相处中更多时候是我们被他们点亮。

　　我一直说他们是我人生中的生命导师，教会我什么是感恩。我以前从来没有为我能说话这件事情而感恩过，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可以用语言交流的，但是跟他们接触后我才深深发觉，原来今天我能说话都是需要感恩的。

△章莉莉和伙伴们一起做咖啡和饼干

　　我们可能都有一种感觉，就是年龄越大，快乐成本越高。小的时候，可能你吃块儿巧克力，都会快乐好几天，长大了很难快乐起来。但是跟他们在一起，你能感受到快乐就是很简单很纯粹的。比如他们做好一杯咖啡放在那里，会偷偷观察，如果客人把咖啡都喝完了，他们就好开心，觉得自己很棒。这种快乐会强烈地感染我，让我感觉跟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收获巨大的能量，每一天都是灿烂美好的。

　　有人会问，企业都对员工有KPI考核，那你们有吗？我说有啊，我的KPI考核就是快乐指数，员工就代表了Lili Time这个品牌，只有他们真正快乐，才能把这一份真正的快乐传递出去。

　　在我先生身上，我更加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。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，可能更多的都是在行动上。他也不像我这么乐观，当然这也跟我们的传统观念通常要求男性内敛克制、压抑情感有关，像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。但跟这些员工在一起久了，无形中就会激励他，他就会心理暗示说“我要快乐”，然后越来越打开自己。

　　我们现在一共有四家店，一家企业店，三家社会店，每家店都有不同的名字和寓意。

　　Lili Time巷子是我们2019年重新开始的地方，它是一家社区咖啡店，在一条很小的巷子里面，顾客主要都来自社区。在“巷子”里我们主要做聋人创意咖啡。人家说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，我们希望咖啡香也是这样。

△Lili Time巷子内景

　　第二家店开在前滩太古里，我们取名为Lili Time园子。因为这边聚集了很多公司和白领，人们的工作生活节奏都非常快。所以我们希望在这里打造一个花园或者说伊甸园一样的空间，让大家到了这个地方就可以很快静下心来。店里的装修风格和播放的音乐，都会让顾客感受到店内店外是两个世界。在“园子”里，我们主要做聋人精品手冲咖啡。聋人咖啡师会到你面前为你做手冲，给你闻咖啡香。通过一个三分钟的手冲过程，让客人能由内而外地慢下来，慢慢喝一杯咖啡，慢慢感受生活。

△Lili Time园子内景

　　最近新开的这一家Lili Time Angel天使店，是因为这家店里除了聋人，还有自闭症以及智力障碍的店员，是一家不同的特殊群体在一起融合就业的咖啡店。在我眼里，这些店员就像天使一样，纯真善良，身上充满着极大的爱和能量。

△章莉莉和丈夫朱静为天使店的伙伴庆生

　　我觉得咖啡行业还是需要提供一些可以让人与人交流的空间，我希望我们的咖啡是有温度的，是能让人与人产生联结的。像我们始终坚持线下点单，就是希望客人通过交流更了解、更理解我们的店员；店员通过跟客人的沟通越来越自信，发觉原来自己说的话别人能够听懂；让美好的情感在彼此之间流动。这也对应了我一开始说的，我所怀念的小时候那种人与人之间关系比较紧密的状态。

　　爱是一门需要修习的智慧，而非技巧

　　和我相比，我先生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，所以你们会看到采访、对外都是我，包括这几年关于Lili Time的报道，也几乎都会把重点放在我个人身上。但就像我常说的，我是“Lili”，他是“Time”，我们两个人是百分百全职投入在这份事业里的，这对我们而言是共同的决定。也正是因为这样，在面对困难或挑战的时候，我们才能有一个强大的共识，共同面对，互相扶持着一起走过去。

　　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上，我们始终默契地做好分工。一些关于企业发展的重大决策，我就会交给我先生去决定，我来做执行，他也是我们的技术总监，所有的技术都是由他来教的。像是生活里的一些事儿，我们也不会说一定要固定好你做一三五、我做二四六，今天谁有能力，谁就多做一点。

　　对我们来说，比较挑战的是要经常完成从夫妻到合作伙伴的角色转换。我们有一个约定，就是在家里尽量不谈工作，因为家庭的氛围是谈爱的，谈事情就很容易产生分歧和争吵，所以要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把它们区分开。

　　我和我先生有一个婚姻导师。可能很多人一听到婚姻导师，就觉得是婚姻出现了危机。但其实他的作用是在日常生活中帮我们修复一些感情漏洞，让婚姻越来越牢固。他能站在男性的角度和我先生产生共鸣，让我先生觉得有人可以理解他，这点很重要。所以，不要等到婚姻出现了大问题、大漏洞，才去找婚姻导师，而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和导师去沟通，及时止损。

　　我一直都很认同“家和万事兴”这句古话，这里面蕴含着大智慧。“家和”在先，“万事兴”在后，家庭和睦了，你做任何事情都会兴旺。事业难免有高低，特别是在事业低谷的时候，你要知道能够承载你的、拉住你的、给你最大支持力量的永远是你的家庭。就像之前我低谷的那一年时间，家人给了我最大的支持和认可，因为有他们的陪伴和鼓励，我才有了再去试一次的底气和勇气。

△章莉莉一家

　　现在很多的家庭，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，家庭里面的中心会变成孩子，什么都是以孩子为主。但我想提醒大家，要记得家庭最起初的源头是另一半，没有他（她）就没有孩子。孩子的很多价值观都是受父母相处方式耳濡目染的影响而形成的。从长远来看，夫妻幸福最终受益人还是孩子。

　　我父母那一代人很少会直接表达爱，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说过一句“我爱你”，他们觉得放在心上就好了。但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包括后面的每一代都需要学会表达，只有说出来才会有正向的情感流动。所以我说，爱是一门需要学习的智慧，要通过肢体语言、话语和各种形式去表达。但不能把它当成一个技巧，因为技巧是带有小聪明的，会让人觉得“被套路”。

　　我选择在“三八”大会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在台上公开感谢我的先生，因为他也是需要被爱、被认可的，他值得我这份郑重的感谢。我想传递一种理念，就是男性和女性是可以互相欣赏的，特别是在职场上，男性要学会多欣赏女性，女性和男性的力量不应该有强弱之分，而是应该在一个平衡的状态里面，分别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。

△章莉莉在“三八”大会舞台上郑重地感谢丈夫

　　从“黄浦最美家庭”再到“海上最美家庭”，我觉得这是对我极大的认可，甚至比我在事业上得到的认可更大。对我个人而言，我的亲身经历让我看到了企业的发展和家庭是密切相关的，当一个家庭充满爱的时候，你的企业也会充满爱。同样的，家庭是社会的最小单位，当我们每个家庭都充满爱，整个社会才会越来越好，越来越有温度。